对外汉语教材的现状考察与思考

对外汉语教材的现状调查与思考程乐乐（武汉大学留学生教育学院/语言与信息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2）摘 要： 对外汉语教材建设在我国对外汉语教学事业的发展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 作用，但是，随着对外汉语教学的进一步发展，教材中的问题逐渐暴露出来。本文从微观角 度对目前几部对外汉语教材进行考察，结果显示，在语音、词汇、语法、文化和练习设计等 方面都存在着一定的缺憾。针对此种现状，文章提出了三条改进的措施：1、加强面向留学 生的汉语本体研究；2、杜绝教材编写中的两种倾向；3、教师创造性地使用教材。最后，文 章认为，教材建设是一个逐渐完善的过程，不是对外汉语教学界所独有，因此，应该正视对 外汉语教材建设中出现的问题。关键词： 对外汉语教学 对外汉语教材 教材编写O引言01 教材在语言教学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它是教学的凭借，是教学的主要内容，同时 教材及教材的选用也能反映出编教者和教材使用者教师的教学思想。对外汉语教学，从 其构成上看，主要涉及三个因素：“教师”、“教材”和“教学活动”其中，教材因素是课 堂教学的内容与范围，由教师通过教学活动展示出来。汉语教学的效果如何，在很大程度上 取决这三个因素的配置与运用的情况，而其中的“教材”因素则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可 以这样说，教材在任何学科的发展和建设中都起着至关重要的标志性的作用，在第二语言教 学和外语教学中尤其如此。对于对外汉语教学来说，同样如此。02 近二十年我国对外汉语教学事业空前繁荣，学科建设空前发展，其中成就最大的 就是对外汉语教材建设，这已经成为对外汉语教学学科建设和发展的重要标志。然而，尽 管对外汉语教材的编写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仍然存在着很多问题，目前汉语教材 的现状事实上并不尽如人意。“与日渐升温的汉语热相比，目前汉语教材的编写与出版现状 不容乐观，无论是质量、品牌还是规模，都亟待进一步提升，在编写、出版和市场推广各个 环节也都存在着比较严重的问题，甚至有人提出缺乏合格的汉语教材已经成为影响汉语国际 推广的瓶颈。”03 学界对教材的评价似乎大都着眼于教材宏观的方面，实际上，从目前情况来看， 考察教材内容本身更具有实际的意义。通过具体考察，找出不足，并对这些不足进行分析， 以期有助于新形势下的教材编写服务。本文选择了几部对外汉语教材，涵盖短期进修、初、中、高等层次，对教材的内容， 从语音、词汇、语法、文化等方面进行考察，分析有待改进的地方。其次，针对教材中的问 题，作者对于教材编写提出一些建议。最后是个余论。 见程乐乐论汉语国际推广背景下的课堂教学，长江学术 2007 年第 3 期。徐子亮、吴仁甫实用对 外汉语教学法（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年）第35 页，认为课堂教学的基本要素是教学单位、教学环节、 教学步骤和教学行为。我们则用教学活动涵盖上述四项基本要素。 李泉近二十年对外汉语教材编写和研究的基本情况述评，载对外汉语教学理论思考（李泉，教育 科学出版社，2005 年）。 李泉近二十年对外汉语教材编写和研究的基本情况述评，载对外汉语教学理论思考（李泉，教育 科学出版社，2005 年）。 叶子：汉语国际推广背景下的教材建设与出版，语言文字应用 2006 （3）。一 教材调查我们主要从语音标注、词语注解与释义、语法讲解、文化因素的处理以及课后练习的 安排，对选取的教材进行调查。根据我们简单的调查，结果如下：11 在语音方面。教材编写，语音一般均依据“汉语拼音方案”，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但是，根据我们对几部教材简单地考察，发现问题还是很多。主要问题有：一是标注不统一， 你那样标注，我这样标注；其二是标注错误。举例如下：（一）标注不统一。主要体现在变调的标注上。例如有部初级教材把“去不去”标成q ubuqu, 一个”标成yigO;而另一部教材则标作qubuqu> yige0这样不统一的语音标注会 使学生无所适从。（二）标注错误。如有部教材把“结婚”读音标为：jiOhUn,而正确的读音应该是jieh n。这可能是受编写者方言的影响所致。12 在词汇方面，对外汉语教材也存在一些值得讨论的问题0主要包括词语释义和词 语的英译两个方面：（一）词语释义。有的教材过分依赖工具书，如有部教材出“弄”这个词，根据工具书出了“手拿着玩儿”这个义项，但实际上该义项的“弄”在现代汉语中只作为语素来使用， 编写者仍是照书抄录，并编造诸如“弄头发、小孩儿不能弄火”等怪例句。这在一定程度上 干扰了学生的汉语学习。另一部教材给副词“不料”注释为：动词，没想到。不用主语，意 念主语就是说话人。根据注释，学生造出了很多不成立的句子：（1）*我早就希望来中国学习，不料这个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2）*我原来打算坐飞机来中国，不料我坐火车来了。（3）？我在路上走，不料拾到了一百元钱。（4 ）?大家都以为他是日本人，不料他是中国人。（二）英语解释。这方面更多。兹举例如下：（1）普通话：common Chinese。应该译成Mandarin,或音译成Putonghua比较妥当。（2）抓紧：hold tightly,并举例：你们抓得真紧啊！这里的“抓紧”似乎翻译成work hard 更好。（3）小康：well-to-do, comfortably-off, well-off。实际上，中国的“小康”是不同于 发达国家的“小康”的，译成relatively prosperous （相对富裕）或者fairly well-off （比较富 有），“小康”与“富有”是有差别的。另外，有些教材使用了方言词语，如有的教材使用“听电话”来指“接电话”，用“一 层”指“一楼”、“一楼”指“一栋”。13 语法。语法是个系统，往往一个地方出了问题，会引起一系列的问题，是造成很 多负迁移的原因。在对外汉语教学的语法项目中，助词“了”、“把”字句、补语等一直是教 学中的难题。教师难教、学生难学，这固然跟问题本身的复杂性有关，但不可否认的是，跟 我们的研究还不够、解释尚不到位也有着很大的关系。这些不到位，甚至错误的解释体现在 教材里，误导了学生。如，有部教材在对句子“我很少看电视。”中的“很少”进行注释说：句中的“很少” 是“不常”的意思。“很少”可以在句中作状语，如可以说：很少吃馒头，很少看电影，很 少看电视。但“很多”不能作状语。不能说： *很多吃米饭，*很多看电视。 由于调查发现的问题并不是被调查教材所独有，而且有些被调查的教材在教学实践中已经得到大家的广 泛认可，因此，所调查的教材名称暂时从缺。 参见刘平、陈海波说“不料”，湖北省对外汉语教师协会第二届学术年会（ 2007.1 湖北 襄樊）提交 论文。 以上三例参见薛秋宁对外汉语教材生词英译存在的问题分析海外华文教育2005 （1）。表面看起来，这个注释很好，但问题是，这里的“很少”是个词，意思是“不常”，而 “很多”是短语，二者不可比较。因为，作为短语的“很少”跟“很多”比较，二者的功能 没有什么不同。例如：人很少人很多这个图书馆的书很少 这个图书馆的书很少很少的钱很多的钱所以，这种看似有用的提示，很有可能会误导学生。再以“了”为例来说明，对外汉语教材大都把“了”的语法意义解释为“完成”或“实 现”，而学生则往往拿自己母语中相应的现象加以比附，因而造成偏误。例如：（1）*小时候，妈妈常常给我讲了故事。（2）*他每个周末都去跳了舞。（3）*我觉得我的汉语水平天天有了提高。 上面各例中，学生是在表达已经完成的动作或行为，根据教材的解释应该带“了”的，实际 上，这些句子我们都不说。另外，“了”用在格式“（就）要了”中，整个格式表示将要 发生什么事，是作为一个整体教给学生的，但像“会了”、“应该了”中的“了”呢？ 教材又没有把它们作为格式来出。结果，学生就用“了”的意义来理解这些格式中的“了。” 此外，教材中一般认为，带“了”的句子，它的否定形式是在动词的前面加“没（有”），再 去掉“了”。但是有的教材给出了大量“没（有）”与“了”同现的例句：（1）我没忘了电话号码。（2）我没忘了你的名字。（3）我没忘了带词典。（4）我没忘了买票。（5）我没忘了还你钱。（6）我没忘了给你写信。 这样的句子合不合语法？如果合语法，有什么特点和规律？怎样告诉学生？例如带 “了”的句子变成否定句时，“了”到底去掉不去掉？什么条件下要去掉，什么条件下可以 不去掉？什么条件下既可以去掉，也可以不去掉？去掉和不去掉有什么区别？等等，都是值 得深入研究的。可惜的是，目前，我们的教材尚无类似的说明。语法解释方面还存在一些编者“发挥”的现象，有部教材在解释“了（ lido）”作可能 补语时，是这样说的：句型V+得/不+了1）表示对行为实现的可能性作出估计。例如：（例句略）2）表示不可能缺少。例如：（所举例句均包含“少不了”，略）3）相当于“完”。（例句略）先不说3）格式义归纳得是否合适，就说2），“不可能缺少”的意义是“少不了”的意义， 不是可能补语“了”，也不是格式“ V +得/不+了”的意义。该项意义应该归并入1 ）。14 文化。关于什么是“文化”，定义非常多，此处不赘。对外汉语教学一般把文化分 为：一是交际文化，一是知识文化。实际上，在教学中，这两种文化属于不同的层次，交际 文化（隐含在语言中，能够对学生的交际产生直接的影响）属于第一层次；而知识文化（中 国的传统文化）则是第二层次。这两种层次的文化应安排在学生学习的不同阶段中。外语学习也包含两个层次：其一是“说对”，其二是“说好”。也就说，语言学习（包括 汉语学习）首先能够使用该语言正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并能听懂对方的话，即“说对”；其次， 不仅仅做到能说能听，而且还能够说得得体，能够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即“说好”。前者 主要是指语言技能，后者则主要是指言语交际技能。在汉语学习的过程中，文化教学是重要 的，也是必要的，但应该注意分阶段处理相应的文化，一般情况下是初级阶段主要教授“交 际文化（文化因素）”，随着学习的深入，知识文化不断增加。按照以上的看法来检视目前的对外汉语教材，就会发现一些问题。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 很多教材的语料总是摆脱不了选用著名的文学作品，甚至不厌其烦地在教材中安排大量的对 提高交际技能没有帮助的古代故事。如有的初级汉语教材中的课文许多是根据中国古代故 事、成语改编而成的，如“掩耳盗铃”、“拔苗助长”等等。有位学生曾用英语跟一位中国老 师说“中国人真笨！”那位老师说“这是中国古代故事”，学生又说“中国古人真笨”。这里 首先要说明的是这不是中国古代真实的故事，而是寓言故事；其次，故事要告诉我们的内容 也不是故事本身，而是寓意；最后，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应该编进初级汉语教材，我们觉得也 是值得商榷的。知识文化不适合在学生初级阶段学习，即使硬要安排进来，也应该看是否有 利于提高学生的汉语交际技能。另外，有的教材在初级阶段引进知识文化，但为了降低阅读 的难度，就刻意把语言改编成像中国幼儿园学生学习的材料，试图用“稚化”语言的方式传 授知识文化，这也是不可取的。15 练习。练习出现的问题中最大的一个就是不给出相应的语境，如有部初级教材练 习中有个“改错句”的题，其中一个句子是：我的照片已经被寄走了。教师用书中参考答案认为是错句。实际上，只要给予一定的语境，这句话就很正常了。例如：（1）他想叫来卫士，问问那封信被寄走了没有。（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2）这本会话手册很快被寄往莫斯科。（同上）（3）她的照片也被寄来了，大家先用眼睛看，后用放大镜瞧。（同上）（4）一封一封的提案被寄出去了，但也一封一封地被退回来。（同上）语言教学的目的就是培养和提高学生的目的语交际技能，而交际技能则是与语境紧密相联 的。单独给出这么个句子，让学生把它“折腾”成一个所谓的正确的句子，不利于学生汉语 交际技能的培养与提高。此外，有些规则只在一定范围内类推，也就是说，规则有例外，因此，在设计练习时， 应该考虑这个因素，否则也会出现问题。如在与上面相同的教材中，有一道“按照例句做练 习”的题，先给出了范例：例：这是我的箱子。一这个箱子是我的。要求变换的题中有个句子是“这是一张中国地图”，如果按照范例做，就应该是：这是一张中国地图。一这张地图是中国的。这种变换显然是错误的，容易误导学生，以为所有的“这是+叫+的+ N2 ”都可以变换成 “这个n2+是+N +的”。总之，教材中练习设计不周全也是学生产生偏误的一个原因。二 教材编写的思考针对对外汉语教材的现状，专家学者纷纷提出了一些好的建议，国家汉语国际推广领 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许琳认为根据海外对汉语学习的需求，着重做好六个方面的工作，其中第 二条就是“推进教材改革”。如何改进我们的教材以适应目前汉语国际推广的新形式，我们认为比较重要的一点是大 力加强对汉语本体的研究，尤其是面向留学生的汉语本体研究，要弄清楚汉语作为外语，需 要揭示哪些特点和规则，哪些特点和规则需要告诉学生，采取怎样的方式告诉学生，等等。 下面我们从教材本身来讨论如何解决目前教材中出现的缺憾。21 教材编写 许琳汉语国际推广的形式和任务世界汉语教学 2007 年第 2 期。参见程乐乐论汉语国际推广背景下的课堂教学，长江学术2007 年第3期。我们认为，在对外汉语教材的编写上要杜绝两种倾向：1、不必过分强调编写“精品”。过去，对外汉语界一度专注于编写所谓的“精品”教 材，实际上真正的“精品”是不存在的。因为，教材编写受多方面因素的制约，而且很多因 素之间本来就存在矛盾，硬找出一个“科学”的途径进行调和，其结果不是教材语言生硬， 不自然，就是内容过于随意，不能体现语言习得的规律。我们认为，如果存在“精品”，绝 不是所谓的“结构功能文化”三个方面的“科学”结合，而所谓的“科学性”也并非面 面俱到，无所不包，而应是根据教学对象进行合理取舍，编出教师好用、学生好学的教材， 即为“精品”。尤其是海外的汉语教学（如孔子学院的汉语教学）更应该考虑到学生的学习 环境、教学对象的特点以及该国学制的要求等进行教材编写。2、杜绝草率上马，仓促编写。近几年，出版的新教材非常多，但存在的问题也非常多， 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过不经过仔细研究就匆忙上马就是重要原因之一，“编写者浮躁草率 的心态是导致大量粗制滥造教材出炉的根源所在。有些编写者缺乏应有的研究，也漠视已有 的研究文献和教材，仅凭短短几年的对外汉语教学经验就大胆出手，鱼目混珠，导致大量的 教材面目重复，水平不高。”如果，编者事先对编写的内容进行详细的研究，对已有的相关 研究进行梳理，前面提到的不足之处一定能够避免。因此，编写前必须先认真研究已有的成 果，并对教材使用的各种情况进行调查，特别是将在海外使用的教材，一定得先作详细的调 研，最好与在海外从教多年的教师合作”22 教材使用教材是课堂教学的内容、是教学的凭借，但是教材又决不是金科玉律，可取的方法是在 教学中创造性地使用教材”教师应该根据教学对象的实际情况对教材中的语料进行分析，然 后有选择地进行教学，使教学更具有针对性”比如，教材中的语法讲解不必完全按照课文来 讲解，教师可以对课文中的语法点进行综合，参考教材的解释，根据学生的情况，有选择的 讲解，并要求学生以教师课堂讲解为主，教材为辅”另一方面，还应根据学生的需要适当增 补教材中没有的材料”尤其是对重点词语和语法点的操练，教师可以自己设计一些练习题要 求学生完成”课后的练习，教师自己必须先做，如发现练习有不妥之处，应该给学生指出来， 可以要求学生不做”总之，根据学习环境特点、学生学习的特点、所在学校学制特点调整和 增减教材内容，“以充分发挥教材的教和学的作用。”三 余论31 对外汉语教材建设为我国的对外汉语教学事业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 随着对外汉语教学的进一步发展，教材中的问题逐渐暴露出来”面对这种情况，我们一味的 指责、批评是没有用处的，正确的态度是正视现实，根据目前的形式，不断地改进我们的教 材”32 在第二语言教学和外语教学中，教材建设都不是一步到位的，都会经历一个逐步 改进的过程”所谓改进，不是指教材简单地从所谓的“不好”到“好”，而是指教材编写不 断地贴近语言教学的规律，不断贴近学生语言学习的规律，同时也不断地贴近所处时代的需 要”33 教材出现不尽人意的情况并不为对外汉语教学所独有，其他外语教学也是如此， 如我国英语教学，对于英语教材的探讨就自始至终都没有停止过。与此相比，对外汉语教 材建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见文汇读书周报 2005 年 3 月 25 日。 见徐子亮、吴仁甫实用对外汉语教学法第 52 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年。 参见靳永畅试谈大学英语教材改革的必然性与初步设想外语教学研究2006（3 ）；金卫国英语教 材中本国文化的缺位天津职业院校联合学报2006（2）；孙平华论我国中小学英语教材的评价标准 课程教材教法2006（4），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