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墓志新见复音词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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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代墓志新见复音词考察 摘要：墓志文献以碑刻为载体，内容上切合当时社会实际生活，文体属于仿古文言性质，这些因素使其在汉语史研究中具有补充传世纸本文献的特殊价值。对宋代墓志文献的研究还比较薄弱，基于对宋代墓志文献的整理，重点考察了宋代墓志文献中新见复音词的状况。宋代墓志复音词大部分是前代已有复音词的传承，在新产生的复音词中，主要是双音节词，多音节词很少；主要是实词，罕见虚词；主要是合成词，单纯复音词极少；新产生的词项在墓志中使用频率都比较低。这些情况跟汉语词汇发展的总趋势是基本一致的。 关键词：宋代墓志文献复音词新词新义 中图分类号：；.4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6097（2012）

2、0 基金项目：北京师范大学211工程项目（该类项目无编号） 作者简介：王海平（1980），女，河南安阳人，文学博士，中央广播电视大学文法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古代汉语文字词汇学、碑刻学研究。 一、引言 研究汉语词汇史，传世纸本文献当然是主要材料，但带有文物性质的出土或搜集到的非纸本材料也值得重视。只有把历史上各种性质和各种文体的语料综合起来，才能看到词汇发展的全貌。近年来，碑刻文献，特别是其中的墓志文献越来越受到研究者关注。这种语料，除了载体的特殊性外，内容上切合社会实际生活和文体上的仿文言性质，使其在汉语史研究中具有补充传世纸本文献的特殊价值。相对于汉魏、隋唐的墓志来说，宋代墓志文献的研

3、究还比较薄弱，至今没有经过整理的宋代墓志文献全编或汇编问世，更不用说利用其中的语料来研究汉语史。基于这种情况，我们尝试对宋代墓志文献做基础的整理，并以此为材料，考察宋代墓志文献中的复音词状况。 根据徐自强等编著的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宋代部分）1和国家图书馆善本金石组编制的宋代石刻文献全编（影印本）2，以及其他专书、期刊中所著录的宋代墓志类文献材料，如中国古代墓志通论3洛阳新获墓志4洛阳新获墓志续编5西安碑林博物馆新藏墓志汇编6晋中碑刻选萃7嘉兴历代碑刻集8蓬莱金石录9司马光茔祠碑志10等，我们共搜集到宋代墓志文献约1000余篇，其中内容完整、字迹清楚的有580篇。研究宋代墓志的复

4、音词，理应对这580篇清晰完整的墓志文献进行全面整理，但限于时间和精力，暂时无法做到，所以我们根据死者的不同年龄、不同身份、性别、官职地位、去世时间，以及不同的撰写者、不同的体裁、不同的字数、不同的著录形式（拓本或文本）等信息，抽样选取180篇（17万字）墓志加以校勘、标点、释读，整理出标准文本，然后以文本为基础语料，考察其中的复音词状况。 我们按照“词”的一般判定标准，从经过整理的宋代墓志文献中共提取出2878个复音词，分解为2960个词项（词项指只负载一个义项的词语形式）。复音词具有多方面的属性，可以从多个角度加以研究，根据复音词的首见时代，宋代墓志复音词可以分为传承复音词和新生复音词两大

5、类。限于篇幅，本文只考察宋代墓志新见（生）复音词的情况，基本以词项为考察单位，出于表述方便，有时也只称复音词，但实际指的是复音词项。关于首见时代的处理特作如下说明： 第一，所谓“首见”限于我们测查的文献材料范围而言，包括四库全书四部丛刊汉语大词典汉语大字典中国历代石刻史料汇编等收录或引用的文献，以及我们整理的宋代墓志文献。 第二，首见时代的确定以复音词项成为凝固的独立词汇单位的时代为准，而不是以其语源出现的时代为准。 第三，对具体历史文献的语言材料的时代性不作一刀切，尤其是那些由后代人修撰但记载的是前代史实的文献材料，需要认真辨别。本文对涉及到的史书材料做两种处理，如果是引述前代成说，即算前代

6、语言，如果是作者的叙述或议论，就算作者所处时代的语言。 二、宋代墓志中的新见复音词 如果在前代文献中没有发现用例，那么我们把从宋代墓志中提取出的复音词项看作宋代墓志新见的复音词项。在宋代墓志复音词中，汉语大词典收录并以宋代书证为首见的词项有222个，汉语大词典失收的词项有303个，但把这两部分词语放入四库全书电子文献中进行检索验证，发现许多词项已经见用于前代，实际上属于宋代新见的复音词项只有174个。这说明在文言系统中，汉语的基本词汇在宋代以前已经发展成熟，宋代墓志作为仿古文言作品主要是传承旧有词汇，新增的词汇并不多。 宋代墓志中新增的复音词项包括两种情况：一是新出现的词语（同时也是新词项），

7、即该词语的原初义和词形均于宋代首见而未见于唐以前的文献；二是旧词语出现新的义位（新义位合并表现形式而言就是新词项），即该义位（词项）所属之词的其他义位已经于前代出现，宋代墓志文献中出现的新义位是从所属之词的已有义位中引申出来的。 （一）新出现的词语 在新出现的词语中，又分两种情况：一是该新词语采用了新的词形，属于新词新义新形；二是新词语借用了原有的其他词语的形体，或该新词语使用的形体恰巧与已有的某词语形体相同，属于新词新义旧（同）形。 1.新词新义新形 （1）出现新事物，产生新词语 社会生活、体制发生了较大变革，产生新的事物，需要用新的词语来表达，从而引发了新词语的产生。这类新复音词的数量在宋

8、代墓志文献中并不多，且多为专有名词，如： 【赵官家】宋吴忠嗣墓志铭：“君曰：此赵官家世界，汝何敢尔？”其中的“赵官家”指大宋皇帝或大宋王朝。胡三省注资治通鉴晋成帝咸康三年云：“称天子为官家，始见于此（晋书），西汉谓天子为县官，东汉谓天子为国家，故兼而称之。或曰：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故兼称之。”尽管“官家”一词作为旧时对皇帝的称呼已见于晋书，但“官家”之前加上姓氏表示相应的朝代却始于宋朝，后来的文学作品中多使用“赵官家”一词表宋朝，属于专有名词。如宋李幼武宋名臣言行录别集下卷十一：“复见赵官家有日矣。”明施耐庵水浒传第十九回：“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清沈季友李诗系吴山怀古：“当日

9、偏安游翠辇，残山剩水赵官家。” 【耆英会】宋王尚恭墓志：“潞公集旧德之年高者为耆英会。”是说宋文彦博留守西都洛阳时，集合年老士大夫十一人，聚会作乐，当时谓之“洛阳耆英会”。宋诗记事中有以“耆英会”为题的律诗，明沈自晋撰耆英会传奇，后亦以“耆英会”指年高有德者的集会。 （2）对应旧事物，产生新词语 某种事物已经存在，但以前没有专门的词语反映该事物，而是用其他的方式表述。到宋代，针对这一旧有事物创造专门词语，从而产生了新的复音词。如： 【应格】宋何令孙墓志：“向所荐者沦亡且老，卒不应格。”宋范子舟墓志：“举者应格，而君不幸死矣。”“应格”指“合格、符合标准”。古代为官者，自身需要符合一定的资质才有

10、资格举荐他人做官，被举荐的人也要经过考核，达到一定标准才能被录用。这种官吏举荐制度自古有之，但并没有专用词语来指称。在宋代才对应此现象产生了“应格”的说法。该词在宋代传世文献中使用频繁、用例较多。此外，欧阳修、宋祁等奉敕撰新唐书选举志：“每岁五月颁格于州县，选人应格则本属或故任取选解，列其罢免善恶之状，以十月会于省。”而旧唐书对应文句中尚无“应格”一词。元代以后，“应格”一词仍被继续使用，如元史崔传：“臣等以为中书枢密宜早为铨定，应格者与之，不当与者明语其故，使去。” 【总角交】宋潘子仪墓志：“与东莱吕先生为总角交。既娶，生三子。”“总角交”即我们今天所说的“发小”，指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元

11、代沿用，如元唐元撰筠轩集卷十：“余与君总角交，今皆为六十人。” （3）对应旧词语，产生新词语 某事物原有词语表达，宋代又产生新词语，新旧词语构成同义词关系。例如： 【填讳】宋沈墓志：“振叔濡血实书于石而纳诸圹，表兄章炬填讳。”宋陈璩圹记：“表弟免解进士申屠大安讳。”（“”与“填”同属“端”纽，音义相同，“讳”即“填讳”的异形。）旧时子孙为祖先撰写行状碑志等文字时请人代写祖先名号，称填讳。又如宋周必大跋初寮王左丞赠曾祖诗末题“通直郎田橡填讳”。而唐人称题讳，如唐贞元十五年徐浩碑“表侄前河南府参军张平叔题讳”。 【曾祖考】宋司马里墓志铭：“曾祖考讳某，妣某氏。”“曾祖考”指曾祖，即祖父的父亲，在宋

12、代以前多用“曾祖”“曾祖府君”，宋代墓志文献中首见“曾祖考”的说法，又如宋朱弼墓志：“世居永嘉珍溪之原。曾祖考旺，曾祖妣周氏。”在宋代墓志文献中，多用“曾祖（考）”“祖（考）”“考”或“大王父”“王父”“父”两类固定用词来指称自己去世的曾祖、祖父和父亲。 【少吝】宋吴墓碑：“至推以予士，不少吝，故家无赀，而至无宅而居。”“少吝”指“为人小气、不舍得钱财”，在宋代之前表达该义通常用“吝啬”一词，如三国志魏志曹洪传：“洪家富而性吝啬。”宋代以降，“吝啬”和“少吝”用法均无变化，继续用来比喻人品、性格，但在现代汉语中“吝啬”被保留，“少吝”消失。 2.新词新义旧形 有些宋代新产生的复音词，跟前代已有

13、的某个词或短语形体相同，但由于彼此意义的途径不同，我们把宋代的词语看作跟前代词语同形的不同词位。如： 【示化2】宋显达塔铭：“俨然示化正寝，享年九十二。临终不昧，获悟真如。逝化昭明，定超觉地。”此例中“示化2”意义等同于“逝化”，可以看作后者的异形词。宋代以前已有“示化1”一词，多指“启示化导”，与此“示化2”表“逝去”义无关，如后晋旧唐书卷八十九：“故知圣人之道随缘示化，方便之利济良多。”可见“示化2”虽然跟“示化1”同形，但分别承载的是意义无关的两个词位，所以“示化”可以看作宋代新产生的词。 【诞节2】宋惠润塔铭：“会绍天皇帝诞节师以诵经得度。”“诞节2”指“帝王的生日”，汉语大词典引宋洪

14、迈容斋随笔诞节受贺：“诞节之制，起于明皇。”唐代已有此制，但未必唐代已产生该词，目前见到的“诞节2”一词最早用例为宋代文献。汉魏时出现的“诞节1”，表达“放纵不羁”的词位，颜师古注前汉书叙传下曰：“诞节，言其放纵不拘也。”“诞节2”与“诞节1”同形异义。 【仪度2】宋任颛妻王氏墓志铭：“母柔婉诚孝，动成仪度，机识精鉴。”又宋曾巩光禄少卿晁公墓志铭：“闾丘夫人为身治家，皆应仪度。”其中的“仪度2”指“礼仪法度”。而汉代有“仪度1”，指用来测算日月星辰行度的浑天仪的度数，实际上是个词组，如东观汉记明帝纪：“登灵台，正仪度。”这是宋代的新词与前代的词组同形。 （二）新出现的义位 一个词项负载一个义位

15、，同一个复音词可以有不同的义位，也就有不同的词项。在宋以前某词已经出现了其他义位，在宋代墓志文献中又发现在已有义位基础上引申出的新义位，也就可以看作产生了新的词项，但它们属于同一个词。这种情况跟上面没有意义关系的同形词是不一样的。例如： 【嗣子b】宋李千墓志：“嗣子二人：大男，次男。”宋代墓志文献中有15个这样的“嗣子b”，都指嫡生儿子，即包括长子、庶子在内的所有亲生儿子，不只是一个人。前代文献中另有“嗣子a”，意义指法定继承父亲地位的儿子（一般是嫡长子），唐韩愈唐故检校尚书左仆射右龙武军统军刘公墓志铭：“子四人：嗣子光禄主簿纵，学于樊宗师，士大夫多称之；长子元一次子景阳、 景长，皆举进士。”

16、文中“嗣子”与“长子”对称，泾渭分明。清王应奎柳南随笔嗣子：“又（昌黎）节度使李公墓志铭云：公有四子，长曰元孙，次曰元质，曰元立，曰元本。元立、元本皆崔氏出。葬得日，嗣子元立与其昆弟四人请铭于韩氏。昌黎所谓嗣子，与汉书正同，皆所谓嫡长子也。盖庶出之子，虽年长于嫡出，而不得为嗣子。”“嗣子a”与“嗣子b”有意义联系，后者实际上是前者的引申义，所以应该看作同一个词的不同义项，也就是意义互有关联的不同词项，词项“嗣子b”是宋代新产生的。 【b】宋余戬墓志：“将考妣于村西。”这个“b”是“埋葬”的意思，应该引申自前代的“a”。“a”本指病不太重、时卧时起的样子，扬雄方言卷二：“自关而西，秦晋之间，凡病

17、而不甚曰。”郭璞注：“病半卧半起也。”引申指不动貌，广韵入业：“，不动貌。”又由“不动”引申出“死亡”“埋葬”等义，引申过程稍显曲折。 因篇幅所限，本文仅对宋代墓志中的新词新义进行了择例说明。总的来说，宋代墓志文献中的新词语、新义位不是太多，但仍然值得重视，它们体现了汉语词汇发展的新质要素和基本规律。从实际材料看，宋代新产生的复音词项主要是新词，占65%，引申出的新义只占35%；主要是双音节词，占98%，多音节的很少；主要是实词，占96.8%，虚词罕见；主要是合成词，占97.6%，单语素复音词只有几个；绝大多数是单义词，墓志中使用的多义词大约有十几个；新产生的词项使用频率都较低。这些情况跟汉语

18、词汇发展的总趋势是基本一致的。11 （PP.109-113） 注释： 本文和已发表的宋代墓志文献释读错误举隅试说宋代词汇研究的得与失宋代墓志文献管窥宋代墓志人物品评复音词初探汉魏与宋代墓志人物品评复音词的纵向比较均为北京师范大学211工程院校课题“基于训诂学的汉语语义学与中西方语义学比较”的子课题“历代碑刻词汇研究”项目成果之一。曾得到业师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李运富教授的悉心指导，特此致谢！ 新生复音词是从词汇产生角度命名的，新见复音词是从文献整理角度命名的。 一般来说，词项和义项、义位所指是等同的，词项是从词汇学角度而言的，义项是从词典学角度而言的，义位是从语义学角度而言的，为避免与本文的选取

19、条目称名“词项”发生混淆，凡从历时角度分析时均采用“新义位”的说法。 参考文献： 1北京图书馆金石组.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Z.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 2国家图书馆善本金石组.宋代石刻文献全编Z.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3. 3赵超.古代墓志通论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3. 4李献奇，郭引强.洛阳新获墓志Z.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 5乔栋，李献奇，史家珍.洛阳新获墓志续编Z.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 6赵力光.西安碑林博物馆新藏墓志汇编Z.北京：线装书局，2007. 7张晋平.晋中碑刻选萃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 8嘉兴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嘉兴历代碑刻集Z.北京：群言出版社，2007. 9张永强.蓬莱金石录Z.济南：黄河出版社，2007. 10杨明珠.司马光茔祠碑志Z.北京：文物出版社，2003. 11王海平.基于文本整理的宋代墓志复音词研究D.北京：北京师范大学，2010.第 11 页 共 11 页